今天出門前在電影裡發現一種色調
整個城市都灰灰冷冷的
但卻有些微的燈光點綴在大樓建築之間
不如夜景那樣繁華，卻也不失精彩
我本以為那是電影所用的特殊濾鏡
或者是紐約獨特的城市樣貌
但現在我人坐在IKEA窗邊，看著大漢溪另一頭的臺北
好像看見了發生在台北，一樣的故事與場景
原來在白天結束而夜晚燈火尚未闌珊之時
有這麼一種介於之間的短暫美好
自從退伍之後沒有再來這裡打打字
心底一直惦記著要記錄這一年來發生的點點滴滴
但只要一懶散下來，日子就過得特別快
距離那天從龍潭出營，大概又過了兩個半月
入伍改變了我很多想法以及看事情的態度
或許這算是種成長，也可能是我過去太過幼稚
從小到大被過度保護的小兒子，到現在仍可以清晰地回想那天
潮濕的金六結，灰灰的蚊帳，對於明天的無助
這輩子可能沒幾次機會像這樣被剝奪一切，獨自一個人面對未知的日子
所以每當向人提起，卻找不到言語形容從軍的滋味
只好草草結束話題
這一年來時間刻度被放得很大
意思是，一小時還是六十分鐘，一分鐘還是六十秒
對軍人來說，一秒的間隔，秒針移動一次的距離，很遠很遠
在退伍之後和同梯的死黨相約
仍然回味一起在大餐廳等體檢，聊天消磨時間時
明明天南地北地聊了，再看錶卻也不過三分鐘時間
讓我懷疑軍營裡是否有什麼時空蟲洞之類的奇妙力量
這幾天刮起冷冷的風
但我受過更寒冷無情的
在新訓結束分發部隊的那一天，離開了共患難的同袍情誼
我們坐上不同的軍卡分道揚鑣
因為抽到的是彈藥分庫，我先被載往龍崗，又被載往關西湳湖
這些地名只是聽見長官們在口裡述說，卻沒有人想要和我們好好解釋
要去哪裡、該做什麼、我們是誰
輾轉了幾個地方，我們在往羅馬公路的軍卡上
和你比肩而坐的鄰兵都是陌生臉孔，一個個瑟縮在車斗裡
帆布遮不住強襲灌入的風，和車內複雜的情緒攪和成難受的情緒
忽然想起，那天穿在身上禦寒的外套正是我此刻穿的飛行外套
湧上心頭的革命情感
在湳湖待過兩次
別於第一次待播對於未知的恐懼
再次回到這羅馬公路上的小營區，有了一群初步認識的夥伴
那是彈藥補給訓，十個被分發到龍潭彈庫的新兵一起被送來受訓
既然有人共患難，心情就輕鬆不少
何況國軍對義務役的訓練其實不過是紙本上的圈圈叉叉選擇題
在那個時候我們暫別站哨以及業務的壓力，過了一個月吃吃喝喝上課打屁睡覺的日子
想起來大概是入伍以後最可以稱得上爽的時光
有些人會說當兵最苦的時候不過是新訓的頭一個月
但這說法不適用於我
基於某些藏在心底的正氣，我覺得即使是當兵的這一年，也要帶點什麼離開
彈藥專長或者把營區內的草打得平平的這些技能，好像也和我的未來搆不上邊
既然分發抽籤時交出的是畢業證書，掛的是食勤專長
我便想貫徹當初的信念，毅然決然地爭取進入進伙房的機會
直到後來我才發現這沒什麼好爭取的，大概就像沒有人會搶著吃大便吧
說說一個小彈藥庫食勤兵的日常
你必須早別人一小時起床，完成大家的早餐
必須在不耽誤午餐的狀況下，清點菜車大哥偷懶九點半才送進來的菜
必須在每次煮完五菜一湯後盡可能維持現場乾淨，以免督導奇襲
必須在晚餐完成後，一邊拜託別人幫忙打掃伙房，一邊煮好明天早上大家要喝的冷飲
必須在假日或者特殊的節日發想一個不怎麼健康的菜單，讓大家吃得呵呵笑
有時候假日留守，你得分擔警衛勤務
可能是早上4-6哨，下哨直接煮早餐
可能是12-14中午休息哨，這算是一個輕鬆的爽哨
可能是晚上18-22，那就得在下午搶時間煮好明天的飲品，並拜託班長請人打掃伙房
剛開始的我得失心很重
面對各位挑剔的味蕾以及學長們高超的手藝，踏入伙房對我來說成了一種壓力
直到現在我的手機鬧鐘都不敢再設置成「木琴」
那會讓我想起睡上鋪的那幾個月，在清晨驚醒然後趕快把鬧鐘按掉
對男孩來說，你沒有退路，也沒有選擇
除了更堅強地走下去，走完這一年；除了成長，別無他法
縱使無法贏得每一個人的掌聲，但是回想起來，這一年卻是獲得最多的二十分之一
看見自己的不如人，但也很努力地學習新知
一直到發表退伍感言的那一天，我從沒覺得自己能撐得過來
我還是會跟別人說，不要去浪費這一年
但我指的並不是想盡辦法逃避兵役
而是好好利用這一年，從身邊的環境，更迭的人事物，甚至是心境
去細看這些，最後再回頭看看那個勇敢的自己：
全副武裝趴在單戰場草地的那一刻
急忙起床大夥一起在走廊刷牙看日出的那一刻
懇親日那一天見到自己親密愛人的那一刻
下部隊坐在軍卡內茫然無知的那一刻
早上集合點名唱軍歌的那一刻
站哨時偶然想起還沒去過什麼地方做什麼事的那一刻
每一個放假的一刻，以及每一個收假的一刻
到退伍時，接過退伍令的那一刻
每一個畫面，都代表著你又長大了一點，又成熟了一點
每一個畫面都告訴你這一年是多麽珍貴而難以取代
就用這些文字紀念這一年
再也不必擔心「以後當兵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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